Wednesday, August 29, 2012

淺談人民力量

今屆立法會選舉最關鍵的,就是看激進派人民力量能否成功在每區插旗。
對比起民主黨和接近它的分支 (如新民主同盟) 模糊兼搖擺不定的立場、公民黨只顧鑽法律隙找利益、社民連除長毛外蜀中無大將,人民力量的形象在本地的政治光譜中變得鮮明。
回歸十五年,大眾除了參加那個遊行嘉年華 (對,就不過是一個「嘉年華」,就如我2005年在《沙巴翁的城市漫遊》內寫的文章〈假如攝影機沒有撒謊〉) 和個別的示威行動,基本上是對現在的政權起不了任何作用……
議會內,如果仍然選擇一些以非暴力方式表達民意的代議士入局爭取所謂有利民生的政策,隨時只會徒勞無功。
舉個例,如果再沒有真正的反對派提出諮詢等正常步驟,類似9月1日 (好快,只係今個星期六) 放寬內地自由行的措施便會接踵而來。嗯,譬如那個影響更大的內地自駕遊政策。
五區內撇除上任的黃毓民、陳偉業,九龍東的黃洋達近月的聲勢不斷攀升。他前幾年起進駐《明報》寫小說,同時幫邵氏電影寫賀歲片,創作力無庸置疑,擅長將社會抗爭的故事劇本化為實質行動。近一年前當上受歡迎的網台節目晨早主持和在《am730》繼續寫他的長篇「金錢師系列」,說話市井但詞鋒銳利,是名新晉怒漢,編劇 + 作家的背景令他非常擅長捕捉群眾心理,隨時搶走同區陶君行的票。
而港島和新界東的慢必團隊和劉嘉鴻團隊,據我觀察,應是蕭若元派,風格和「兩黃」稍有不同,走標榜學識的路線。但港島高手林立老狐狸多,而新界東尚有長毛、張超雄等實力派,情況未明……

Btw, 作為新界東選民,我只會說,要留意候選人的所作所為,隨時是過去數年、十年、甚至廿年的言行形象。 以人選計,我會提議不屬政治大明星,但認識其為人都會敬佩他的理大講師、工黨張超雄博士。

p.s. 主場新聞選舉勝算分佈 (每日更新) http://election.thehousenews.com



Monday, August 27, 2012

所謂的選舉論壇

愈近立法會選舉,不斷有各種臨急抱佛腳式的宣傳拉票、兼在那些近距離廝殺兼鬼打鬼的論壇上叫囂。人性醜惡的一面,莫過於此。

成個新界東,在近三數個月的宣傳期前,我只係見過其中一個張超雄來過我這個偏僻小區,為經常鬧交爭奪業主立案法團利益的街坊勸交……

不過在香港,只有三流人物才會搞政治。一流人才會做大生意、二流人才會做金融、醫生方面的專業人士。早前同弟弟講開,今年收生最嚴的大學學系,不外乎醫學、環球商業學、法律和精算學。

Sunday, August 26, 2012

關於黃洋達

有人將這位新紥怒漢讀書時參加辯論比賽的影片放上網:


早年,知道他在《明報》寫小說然後結集出書,就是那個「金錢師」系列,現在還在《am730》出現。
近年小弟在電視台上班,去年這個時候,還不時見到他在上一層旳戲劇部上班寫稿 (和在地下的吸煙區食煙)……
然後去年年尾就聽到他到了人網那邊做網台主持,朝朝爆粗。豈料只做了四個月左右就bye bye,並投靠毓民,取代那個甚麼「維園阿哥」當其弟子云云。
三歲定八十,看那條片,原來讀書時他說話已經是這個款,只係外表不同了……

Wednesday, August 22, 2012

現代坂本龍馬.橋下徹


新聞引述,被譽為「日本人最理想的首相人選」、「現代坂本龍馬」的日本大阪市長橋下徹否認戰時日軍強迫婦女做慰安婦。他聲稱,並無證據顯示慰安婦在遭受日軍暴行和脅迫後,被強行帶走。如果有相關證據,南韓最好拿出來……

記得早前《明報》某天在國際版用上頗大篇幅去介紹橋下徹,稱此君希望仿效昔日武士坂本龍馬提出的船中八策」,以「維新八策」重振日本的國勢聲威。「維新八策」的內容包括全民普選首相、廢除地方稅收制度以加強區域建設、以及強化美日同盟等。

最近先有釣魚台事件,又有美、日進行聯合軍演和日、韓就獨島的領土主權爭拗……橋下徹此刻再提出如此挑釁的言論,是想火上加油?借掀起民族情緒增加政治本錢?

國際關係學者沈旭輝寫過一篇文章,詳談那個「維新八策」和「橋下徹旋風」。

Tuesday, August 21, 2012

和黃.國美.索羅斯


幾樣嘢:

1. 和黃 (13) 宣佈,由於未能符合協議所列條件,終止收購以色列電訊商Partner Communications股權。
早前,和黃與李嘉誠基金會與Suny Electronics Ltd簽定協議,分別向其購入Scailex 50%及25%股權,從而取得Partner之44.5%控股權。
終止收購,唔通嗅索到中東9月局勢會有動盪?
2. 市場炒醜股:國美(493)一日爆升14%。
3. 大鱷索羅斯將錢搬到黃金。

p.s.
愈近9月9日立法會選舉,各政黨埋身肉搏、近距離廝殺,開始有鬼打鬼情況。人性醜陋的一面,莫過於此……

Sunday, August 19, 2012

釣魚台事件引發的亂局

香港的保釣成員成功登島,意外地引起大陸多個城市今日發起反日遊行,抗日情緒不斷升溫 (要留意,內地的示威動輒會出現激烈場面,非本地的類似行動可比)。
另一方面,美國和日本近日進行聯合軍事演習,想來是借釣魚台事件,趁中共政權交接前的敏感時刻發動一些挑釁動作,行為卑劣。
再數下去,還有美國的總統大選在年尾舉行,各個利益集團正互相角力。
所以,市場愈近9月會愈波動,因為政局不穩,是股匯市場波動的最佳藉口。大家小心。

Friday, August 17, 2012

騰訊.聯想.蘋果電腦

一直認為,電腦、網絡玩意、智能手機、平板電腦是這年頭最賺錢的東西。
今個星期的炒作成績正好驗證了這一點。
先是騰訊 (700)、繼而聯想 (992),再一看新iPhone、iPad蓄勢待發的蘋果電腦 (AAPL) 現價,已經升到近四個月的高位 USD 643!
不得不承認,無論在中國抑或美國,電子玩意都是商機無限的玩意。

Wednesday, August 15, 2012

轉載:9月釣魚台開波?

http://blog.yahoo.com/_H5BYMNIRFKFCSTD2JIZNGPAIWE/articles/733400

最初,在討論區發現呢個「地利根德閣業主」嘅留言每逢出 post 都大受歡迎,順勢搵埋呢個廣東話blog。作者開講政治經濟學,好X好睇、好多嘢學,有時間不妨多逛~~

p.s. Blog內含大量粗口,不喜勿插

Sunday, August 12, 2012

支持DBC數碼電台

旺角是我最喜歡的地區之一,除了是小時候的生活回憶和曾經留下不少足跡的那些影音舖商場食肆和中大夜校之外,最喜歡旺角那種年輕和生機勃勃的氣氛。
像今日,既有支持DBC數碼電台的論壇和政黨巡街,又有無記拍劇。什麼也在發生。 

Anyway, 支持DBC的今次活動沒有傳媒派記者,所以關心DBC電台的朋友要靠FB把事情廣傳開去:https://www.facebook.com/ilovedbc

Saturday, August 11, 2012

彭浩翔小說Encore:不想擁抱我的人

繼之前的〈3P之旅〉後,整理了〈不想擁抱我的人〉——2012年初在《爽報》上連載的十五回小說:


不想擁抱我的人:陳太的幸福
「陳太,今天早了回來喲。」
「對呀,是早了點。」
「哦,今晚要做飯嗎?你倆真甜蜜啊。」
看更看到陳太手中拿着兩大袋餸菜,於是趕緊幫忙替她按升降機。
「難得他早下班,就偶爾下廚露兩手吧,呵呵!」
在陳太走進升降機時,是帶着近來罕有的燦爛笑容,因為剛才那段數十秒的簡單對話,雖然別人可能早就忘記,但陳太卻能為了這事,而回味上好幾個小時。
「幸福,大概就是來自這裏。」陳太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這也是她堅持要他租下這幢大廈單位的原因。雖然同區附近還有些新裝修、樓底也比較高的舊唐樓,租金更便宜上差不多二千元,傢俱電器還一應俱全,可是陳太就是堅持要租下這裏。
她並沒有告訴他真正的原因,其實她喜歡樓下有看更。
陳太需要安全感,而看更就像城門樓上的守衛,擋住了所有陳太不想見到的人。當然,這大廈還是有別的優點,但陳太最喜歡的,就是每次回來,剛才樓下那個年輕的看更總會跟她寒暄兩句,相對另一個比較木訥的傢伙,這個年輕人雖然話多,但也比較可愛。
其實陳太並不是那種喜歡隨便跟陌生人搭訕的人,當然她也不像她公司裏某些女同事那樣,是那種不瞅不睬的冷漠派。到髮型屋,她不喜歡負責洗頭的助理老是拉着她,巴拉巴拉的聊娛樂圈八卦,她不是不了解,只是想靜一下而已。當然她也討厭健身房中的教練老是跟她胡扯,所以她寧願趕緊去買那些課程,也不願意繼續扯下去,因此說起來,陳太其實也算是個怕生的人。
但她喜歡和看更談起生活上的瑣碎事,也喜歡到對面街的洗衣店磅洗時,和老闆娘聊着茶餘飯後的話題,因為在這些話題中,可以聊到陳生。例如前兩天,陳太到洗衣店拿衣服時,老闆娘一見到她,就跟她說:「陳太,最近來拿衫的,都是你呢。」
「對啊,他很懶的。」
「嗯哼。」老闆娘一面表示認同,一面用眼角瞄着坐在店裏的丈夫,附和着:「男人都是這副德性。」
當然,陳太知道陳生和洗衣店老闆娘的丈夫不一樣,老闆娘一天到晚在舖裏忙着,而她丈夫卻跑到附近的茶餐廳去跟人家閒聊。可是陳太還是會搭上兩句:「要是等他來,這星期就沒床單換了。」
其實實情並非如此,只要陳太提出,陳生還是很願意去拿的,那不過是陳太隨便找個話題而已。她想,反正他知道也不會介意的。
陳太喜歡和別人聊到陳生,是因為這樣可以提醒她,陳生並不是她自己虛構出來的人物,陳生在她的嘴裏和對話中出現,讓陳太的生命變得踏實和存在,因為透過旁人的肯定,就像《貝隆夫人》的電影中,貝隆夫人到了歐洲後,渴望得到教皇接見並祝福一樣,那是一種對其地位的嘉許和肯定。
陳太曾經想過,向他提出去拍一輯婚紗照放在床頭上。當然,她知道這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提議,因此她雖然想過了好幾次,但最後還是把話嚥下了。
其實在陳太提起陳生的對話中,每次都總是很小心,只會提到陳生,而不會提到陳生的全名,原因有三個,首先是陳太曾應承他,即使是陳太自己的閨密,也都不可提起他們之間的事。當然,陳太也曾反駁他,反正他也不認識她的朋友,提起也沒甚麼吧。
可是他怕人家一旦追問起來,就得要說出他的全名,這又衍生了另一個問題來,就是陳太的記性不好,要是說多了,就會讓人發現,為甚麼陳生的全名每次都不一樣,而更可怕的是,萬一說漏了,大家就會發現到一個終極問題,為甚麼陳生不是姓陳?


不想擁抱我的人:秘密檔案
前陣子,陳生在報上讀到一則內地新聞,有個政府官員因為他的日記曝光,從而被揭發他一直貪污受賄,和跟好幾個女下屬有不尋常的曖昧關係。
大概所有沒有寫日記習慣的貪污官員,都一定在暗角嘲笑着他吧。
當然,陳生也明白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記下來會比較好,可是他就是逃不過那種心癮,因為要是沒有記下來,彷彿就不曾存在過一樣,記錄是事情發生過的證據,亦正好說明了為甚麼連環殺手明知會對自己不利,但還是喜歡收集受害人的一些東西,好像車匙、首飾,甚至是受害人身體的一部分。
陳生想到這裏,不禁有點心寒,彷彿自己正幹着和殺手一樣的事情。但話雖如此,他還是把和陳太一起的事記了下來。當然,他知道即使把檔案加密,也無法解決問題,為免檔案會被不知道是誰的人打開,因此陳生在文中給陳太起了一個代號—翠兒。翠兒當然不是陳太的真實名字,只是因為陳太一直喜歡看卡通片中的翠兒,所以陳生就想到用這個名字而已。
從某個星期二的早上開始,陳生在上班無聊時,就在電腦上打下他和翠兒相識的經過。
我和翠兒是在去年八月認識,因我要探望移居到三藩市的哥哥,所以在那個悶熱的早上,我到了中環花園道的美國領事館辦簽證。自911後,美國領事館就彷彿成了軍事要塞,保安充斥着每個路口,弄得像是在戒嚴一樣。
我不過是想拿個簽證去探望我哥而已,幹嗎要弄得如此複雜? 
在排了差不多45分鐘之後,隔着那片防彈玻璃的領事館職員才告訴我,我帶去辦簽證的照片並不符合規格。
「有甚麼不符合?你們不是50毫米乘50毫米嗎?」我隔着防彈玻璃,對着咪高峰,反駁裏頭那個中年職員。
「是背景顏色不對。」那個女人大概已經答過這問題二萬次,因此聲音都已變得相當機械化。還是因為透過櫃位,只見到半身,她其實根本就是個機械人呢?畢竟美國的科技總是領先全球啊。
「嗯,你說甚麼?」「背景規定是白色的。」機械人再次發聲。「這裏可以再影嗎?」「力寶中心二樓。」「甚麼?」「你到下面的力寶中心二樓,有家店可以影。」
機械人一面說,一面從櫃枱下的坑槽中拿出一張大約A5大小的地圖給我,上面畫着如何從花園道走往金鐘地鐵站上的力寶中心。這意味着我下去拍過照回來後,得再重新在這裏多排45分鐘的隊。
走在花園道上,要不是有那行人天橋,我真不知道該怎樣穿過那些縱橫交錯的架空車道。我在想,到底這家照相店真的只因為是最接近美國領事館,還是店主曾在甚麼場合中拯救過美國領事之類,因而得到這個大國的恩惠。單憑領事館的機械人命令下來拍照的,就相信已為這店帶來了一個不錯的收入。
由於前面還有人在拍照,於是我只好等着。大概這店也知道,客人都是帶錯照片到領事館拿簽證的,因此客人都不會跑掉,所以他們的處理速度也就特別慢。
就在我胡思亂想着這店跟美國領事之間的關係時,翠兒就走進來,在店裏看到她的時候,我以為是我們今天的第一次碰面,但後來翠兒告訴我,這只是我記得的第一次碰面,在店內碰見時,其實已是我們當天的第四次了。我問她這是如何去算的,她告訴我,頭三次都是在領事館排隊時,因為她排在我後面約十多人之後,在那個弧形的隊伍中,在調頭轉彎位時,我們就有三次近距離的迎面相遇,她說在第二次碰面時,我有看過她一眼。但說實在,我對這個完全沒印象。
那天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也是我們的故事之開始。
有好幾次,陳生都想把這些文字刪掉,可是最後他還是下不了手。他甚至不敢把這個鎖上密碼的檔案放到手提電腦內,只是把它放在一支仿鎖匙形狀的USB中,並扣在他的鎖匙扣上,檔案的名字也故意用上一個不起眼的程式轉換名稱。(待續 二)


不想擁抱我的人:花園道的邂逅
陳生在照相店拍過照後,沒有馬上返回美國領事館,故意站在店外裝着發短訊,但其實只不過是幌子,他希望等待翠兒,然後二人一起走回花園道那段路。在翠兒出來的時候,陳生就故意迎上去。
「要不要一起買杯咖啡才回去?」陳生問。
「我看還是不好,要是等一下錯過了,下午又要再回來。」
陳生當下有點不知所措,正後悔着自己的急進。大概翠兒也感覺到他的尷尬,於是二人低着頭,默默地撐着陽光走回領事館。
陳生努力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他不想為了那個斜坡而過分喘氣,因為這樣會讓人認為他平日太過缺少運動。
「其實我一直想要紋身。」在花園道聖約翰教堂的門前,翠兒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
有時連翠兒自己都不知道,每當她緊張的時候,都會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話題。說實在,她是否真的很喜歡紋身這個話題,連她自己也不見得,只是她受不了這樣的沉默,同時也為剛才打擊了這個男生的邀請的一點點補償,因此她決定展開另一個話題。
「是嗎?那你打算紋甚麼?」陳生問她。
「我想過在手臂上紋個瑪麗蓮夢露,但同事都說,這樣就不能穿小背心上班了。但其實我不明白,為甚麼公司不讓人家有紋身?這樣也算是個歧視吧。」
「我不太肯定。」陳生一面說,一面調整着自己的呼吸。「紋身這回事,過去大概多少都帶着點跑江湖罪犯刺青的標誌,總是讓人心存芥蒂。」
「但現在可是一個藝術啊,你覺得不是嗎?為甚麼要這樣歧視?在女生中,好像只有壞女生才會有紋身。你認識過有紋身的女生嗎?」
「我不敢說沒有,因為我沒有看過我認識的每一個女生的身體,所以我也不能肯定。但以我認識的女生來說,真的好像沒有一個是有紋身的。」陳生這樣告訴翠兒。
「那是因為你認識的人都太沉悶吧。」翠兒扁着嘴地回他一句。
「那你認識很多有紋身的女生嗎?」
「我也沒有,大概我認識的人也沉悶吧。但我跟你的分別是,我不想成為一個沉悶的人啊。」
在今天早上,二人一起走上領事館時,他們才是剛認識的朋友;可是當二人不約而同地被櫃枱的機械人拒絕了簽證申請時,他們的關係就已經變得更是鞏固和同仇敵愾,尤其在他們一起為這該死的事而走了一段長長的路。
「有甚麼了不起的。」翠兒一面走下花園道,一面抗議着。「誰稀罕去這樣的鬼國家。」
雖然翠兒知道自己的抗辯無力可言,但還是得要罵一下,彷彿每個女生好像都是為了去賣淫,要不然就是去嫁個老外,騙個居留一樣。
「那你為了甚麼過去的?」陳生問翠兒。
「旅遊啊。」
「你這樣一個人去申請,我都能夠明白,但我只不過是去探望我哥而已,為甚麼都不給我簽證呢?」
「大概就是因為有家人在,所以更擔心你有人接濟,可以待下來吧。」
當走到地鐵站時,兩個不獲簽發簽證的人,因為意猶未盡,於是交換了手機號碼,決定找天出來再去罵一趟美國政府。(待續 三)


不想擁抱我的人:鬧市中的寧靜
他們第一次的約會,陳生約在何文田街的Sweet 19,除了因為翠兒是住在九龍區外,更主要的原因是,陳生大部份時間都在港島區活動,朋友都住在那邊,即使有住九龍的,也不見得是何文田。
在一次坐朋友車子時,不知是甚麼原因繞錯了路,陳生經過何文田街,這條街位於旺角附近,卻相對比較寧靜的純住宅區。這裏只有一家隱蔽的小咖啡店。因此,陳生就決定約在這裏見面。
陳生約了翠兒七時半,她表示雖然七時下班,但可能要晚一點。最後,她差不多八時二十五分才到達。「都怪我老闆,總是在最後一刻才給人家工作,好像每個人都像他一樣,不用下班似的。」
翠兒告訴陳生,她在一家出入口貿易公司當秘書,她肯定沒陳生在廣告公司當文案那樣有趣,她甚至到現在還弄不懂,老闆到底做的是怎麼樣的出入口生意。這份工是她爸的一個世交介紹給她的,老闆每個月一半時間都不在,沒有甚麼晉升機會,老闆只是為了給那世叔伯面子才聘用她,反正公司生意穩定,就多養一個閒人。
「我就是這樣的閒人。」翠兒一面吃着焗豬扒飯,一面告訴陳生。
「你喜歡獨個兒去旅行?」「哦?」
「你不是申請簽證去美國嗎?」陳生問。「嗯,是想跟過去的中學同學一起旅行。」翠兒道。三星期後,在翠兒正式當上了陳太的這個身份後,她告訴他,那是她第一次跟他說謊,同時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了他,要不是喜歡他,她才不用急忙撒一個這樣的謊話。
「你們想去哪裏?」陳生問。「都是隨便的,從東岸到西岸吧,可能最後會停一下洛杉磯。」「我小時候看過傑克·凱魯亞克的《在路上》,你看過嗎?」「沒有。」翠兒答。「很好看的一本書。」「說甚麼的?」
「就是說幾個酒鬼一直在公路上偷車、打架和流浪。」陳生答。「光是聽也覺得挺有趣。」翠兒道。
「對我來說,蠻感動的,看過後就馬上去買了一條Levi's牛仔褲,也一直夢想要去66公路流浪。下次有機會就和你們一起去吧。」
「呵呵,我們全是女生,恐怕不方便啊。」「全是女生,上路時不需男生保護一下嗎?」陳生問。
「只怕跟男生在一起會更危險,不是嗎?」「問題不一定是來自男生的。」陳生喝過一口咖啡後,調整了語氣:「也有可能是幾個女生為了這男生而爭風呷醋吧。」
「臭美。我才不讓你認識我的朋友呢。」日後,翠兒雖對陳生說過無數謊言,但當晚的這句話卻是真心的。陳生一直沒認識過翠兒任何的一個朋友。
「我們約出來不是要數一下美國政府嗎?為甚麼總談別的事情?」晚飯結束後,二人從店裏出來時,翠兒表示喜歡這條街,說它很寧靜,因此提議別往窩打老道那邊走,不如向後面走一下。結果,他們往何文田山方向走去。
「不累嗎?又是走斜坡。」陳生問。「對啊,好像我們每次見面都要走斜坡。」
「為甚麼不往那邊走?」「我喜歡上斜坡。你不行嗎?」翠兒道。
「你是說上斜坡,還是其他?」陳生反問。「嘴賤。」翠兒故意瞄往另一邊,不去看陳生。最後,他們一直走到了何文田山。「我從沒來過這裏呢,沒想到有這樣的一個地方。」翠兒道。
「香港看來雖然很小似的,但很多地方你從來不曾走過。要不是你曾住過或那裏有個情人,可能一生你都不會去那裏。」
「你家在哪裏?」陳生問。「美孚新邨,和我爸媽。」
「有兄弟姊妹嗎?」「有個弟弟,在英國唸書。你剛說有很多地方都沒走過,那你聽過香港最奇怪的地方名嗎?」翠兒問。
「烏鴉落陽。你聽過嗎?」陳生答。
「沒有。在哪?」「不知道,聽說在粉嶺邊境禁區附近。小時候我在報章上看到,說政府要發展北區,其中一個重點開發區就是烏鴉落陽。名字多奇怪啊。雖然好像有點不搭配,但聽起來挺詩意的。」
「改天過去看一下吧。」「去哪裏?」
「烏鴉落陽嘛。」陳生再說。
「才不要,聽說很遠的。」(待續 四)


不想擁抱我的人:地鐵終站
陳太承認自己心中有着一種無法言喻的邪惡。當然,在看着陳太那有點嬰兒肥的一臉純真,和那雙深酒窩,還有她一身讓人提不起性慾的民族服飾,你實在很難把她跟邪惡連在一起,即使是家人朋友都一致認為她是個純情的人。
可是她不甘心。認識Alex是在大二那一年,是她的師兄,成績好,家境富裕。拍拖三個月後,在陳太帶了Alex回家拜年,之後爸媽跟Alex的父母還吃過頓飯後,一切彷彿就像陳太小時候搭地鐵的九龍線一樣,每個車站都固定的,九龍塘之後是樂富,樂富之後是黃大仙、鑽石山,在過了彩虹後,走上地面,就是九龍灣、牛頭角和觀塘。
陳太小時候跟爸媽乘地鐵到觀塘探親戚,在終站下車時,觀塘就彷彿是世界的盡頭,那時她一直想知道,還能再走下去嗎?後來有了藍田站,一直伸延接駁至鰂魚涌,就像生命有着許多不同的可能。
Alex
對她沒有甚麼不好,管接管送,每次檸檬茶送上來時,他總會搗好檸檬才給她,甚至還撕開伸縮飲管那個包裝膠紙,然後插下去,拉起那個伸縮彎位,調校好角度後才給她。
「這樣的男生難找啊。」這是那天母親和他們一起吃飯後的意見。
有一段時間,所有人,甚至是她自己,也認定了Alex是她生命中的唯一。生活可以很簡單,在還沒畢業時,Alex父母已為他們二人做好計劃,Alex在香港大學畢業後,就到洛杉磯唸碩士,待陳太也畢業後,便過去一起陪Alex,然後他們就定居在那邊,辦綠咭。
可是,當Alex到了洛杉磯一年後,大概是寂寞,也可能是受了傑克倫敦《野性的呼喚》的影響,陳太突然不想再被釘死在乖乖女路線上一直的走下去,她不認為自己是反叛,只是希望像地鐵觀塘線一樣,要延續生命的可能性,才作出最後的選擇。
後來她告訴陳生,在那段時間她偷偷交上了好幾個男人,但都是一些在她生活圈子內的人,例如她的一個學長,和公司的銷售部主管。這個反倒讓她的壓力很大,因為糾纏一久,就都變成她生活中的負擔,每次當她到過別的男生家,在回家後,爸媽不是問她今天在忙甚麼,就是提醒她現在洛杉磯的時間,問她要不要趕緊去洗個澡,然後給Alex電話。陳太感到這個比被Alex直接揭發更為羞恥。
第四次約會的那個下午,陳生陳太真的跑到粉嶺,在問過許多村民後,終於找到了即使住在附近的人也叫不出名字的烏鴉落陽,沒烏鴉,也沒落陽。那不過是一片破爛荒野,於是二人就在附近的路旁坐了下來。
除了告訴了陳生,她喜歡翠兒卡通片外,陳太還告訴了他這些事,包括她辦美國簽證其實並不是為了跟中學同學去旅行,而是被Alex催得要命,只好答應過去陪他度聖誕。
「為甚麼要告訴我這些?」陳生問。
「因為我想改。你的出現,讓我有個改變的機會。你會原諒我這個小秘密嗎?」
「我也有個小秘密。」
「你說吧,反正我也騙過你,你說甚麼,我都會原諒你。」
「我有太太。」
陳太想了很久之後回答:「這個秘密真的不能稱之為小吧。」
「你希望我怎樣?第一天花園道上就隨便跟你說,我已結了婚嗎?」
「可是我甚麼都跟你說,即使我有男朋友也告訴你。」
「你也是今天才告訴我吧。」
雖然陳生很明白,陳太有Alex這事情,和他已婚一事,根本就不是在同一個天秤上,但他還是作出了這樣的一個無力的反駁。(待續 五)


不想擁抱我的人:後樓梯的約會
「你到哪裏了?」
在第四次約會的晚上,陳生如常送翠兒回美孚新邨的家時,在她家樓下的停車場轉角處,他們有了第一次的親吻。在回家五分鐘後,翠兒給陳生發了這樣的一條短訊,那時陳生已經在的士上。
「在路上,準備回家。」
「我媽和親戚到桂林旅行了。」
「家中沒人?」
「不,我爸在,但我媽不在時,他很早睡。」
「已睡了嗎?」
陳生看了一下手錶,還要十分鐘才十一點半。
「沒有,但他已在刷牙。你去到哪裏?」
「快入隧道。」
「想我嗎?」
陳生看到這個短訊後,馬上着司機開慢一點。
「不走西隧了,行舊隧吧。」片刻,陳生告訴司機。
對於陳生的這個臨時決定,司機不禁顯得有點驚訝,雖然已算深夜,但要是紅隧開始了單管雙程行車的話,還是會有點擠塞的。當然,那是因為他並不知道短訊內容和陳生心中的想法而已。
在大概二十秒之後,陳生回了這樣的一條短訊給翠兒。「有點。」
「司機,麻煩調一調頭。」陳生告訴司機。
「去哪裏?」司機有點驚訝。「回美孚新邨。」
「你到家了嗎?」翠兒再發了一條短訊過來。
「沒有。五分鐘後到你家樓下,想見我嗎?」翠兒沒有回覆。但陳生相信自己的直覺,知道她最終還是會回覆他的,因此並不着急。結果,一分多鐘後,陳生收到了翠兒的回覆。
「你可上來,但不能過夜。」
「我只想見見你,剛才吻得不夠。」
「你這樣說會讓我緊張。」
「我就是想見你。」
「樓下密碼4795,電梯按9樓,我是9F,但別按門鈴,你先解掉鞋帶,在後樓梯等我,我爸睡了我就偷偷出來給你開門。」
陳生依着翠兒的指示,按下密碼進入大廈。大概看更在這裏幹得久了,因此看到有陌生人深夜進來時,不禁有點驚訝,卻還是掙扎着該否向陳生提問,因為陳生又好像早已知道了大門密碼。
記得美孚新邨是個香港七十年代富起來的人所聚居的地方,可是到了今天,卻不禁顯得有點殘舊,後樓梯都充斥着尤德年代就已經存在的垃圾臭味。
可是陳生並不介意,也沒理會地上的污漬,就直接坐在梯階上等着。他本想點根香煙,藉此辟除一下這裏的異味,但又怕翠兒可能會不喜歡。雖然翠兒沒有明確表示不喜歡人家抽煙,但每次約會,在看到他抽煙時,翠兒都會皺眉頭,因此陳生在見翠兒時,就已經減少了抽煙次數。
翠兒告訴過陳生,她並不是個晚睡的人,這也是她和Alex一直吵架的原因之一。每天晚上,在洛杉磯的Alex,總希望在長途電話裏和她好好聊一下當天發生的事,可是翠兒每次都會拿着電話在打瞌睡,二人為此也吵過好幾遍。
陳生擔心在還沒等到她爸睡着時,翠兒自己就已經先睡了,因此陳生一直掙扎着,他該等到甚麼時候才離開,總不能無了期地一直在這裏坐到天亮吧。
可是在他還沒想到答案時,就已經看到穿着毛巾布拖鞋的翠兒走到後樓梯。
「我爸進睡房了,你先脫下鞋子,免得被他聽到。」
陳生馬上把鞋子脫下,穿着襪子的雙腳就這樣直接地踩到地上。
「你一進去就跟着我走,拿着鞋子直接進我房,免得被我爸看到門口放着雙鞋子。」
「好像回到了中學時代呢。」陳生不禁苦笑起來。(待續 六)


不想擁抱我的人:翠兒的房間
翠兒的家有三個房間,父母住在客廳的另一端,而翠兒則和弟弟的房間相鄰,兩個房間的露台是相通的。
自從弟弟到了英國唸書後,這房間就一直丟空着。陳生跟着翠兒穿過了客廳,那是一個傳統七十年代家庭發跡的客廳,有台上面放着白色織花布蓋着的鋼琴,也有從菲律賓旅遊帶回來的掛牆盾牌紀念品,上面有着各種用鐵片打造成的小刀。陳生記得,不知道他爸爸以前在印尼還是馬來西亞旅行時,也買了一個回來,大概同代人都會有這種的記憶。
翠兒後來告訴他,小時候媽媽一直想她當鋼琴老師,可是她努力學着,仍沒有甚麼天份。後來她也轉玩過結他,到最後卻不甚了了。看着翠兒,謹慎但不驚恐地帶着陳生進房間的背影,陳生不肯定這事翠兒試過多少遍。沒關係,反正今天受惠的是他就可以了。
翠兒一進入房間,便把桌子上電腦的視像鏡頭蓋下,大概這樣做她才感到安全。因為一般露出臉子的事情,都是由不謹慎引起。這事一方面讓陳生感到不是味兒,因為這顯出了翠兒的老手,但同時間,也有一種暗爽,因為這令陳生產生一種風雨欲來的期待感。
可是陳生剛才在掙扎着一個問題,就是上來前該不該先到便利店買安全套。大家心裏明白,要發生的,該是要發生的。可是到翠兒房間時,施施然的從袋中拿出安全套,好像有點猴擒和處心積慮。因此,陳生在樓下曾經掙扎了好一段時間。
翠兒房間只有書桌前的一張椅子,於是陳生只得在她床邊坐下來。
「剛才在外面等得很久嗎?」
「不是呀。」
「你輕聲點,我爸才剛剛睡,他很容易醒呀。」陳生偷偷的瞄出去。
「他會走出來嗎?」
「也不是,但偶爾會上洗手間。有時候睡不着時,也會走出去客廳看電視,所以怎樣也得小心。」
「怎樣?像你想像的嗎?」翠兒問陳生。
翠兒看着陳生抬頭環顧她的房間。就像一般典型少女一樣,牆壁上貼着佈滿星星暗紋的牆紙,摸上去還有點凹凸感。
「有點不像。」陳生苦笑着。
「為甚麼?你想像的是怎樣?」
「我想像一個喜歡紋身的女生,房間應該不會這樣少女和卡娃伊?」
「紋身和卡娃伊這兩種東西,還是可以結合在一起的。」翠兒說着時,又露出了她臉上深深的酒窩。
陳生看到床頭的三角小板架上,放了一張翠兒和男生的合照。他猜,大概這就是Alex。翠兒看到他在看,於是想把這照片蓋起來。只是三角架的位置太小,可以豎着照片,但蓋下來就放不下。要是勉強把照片擱着,待會有機會撞到它,甚至會掉下來在床上,因此她只好把照片反過來放到書桌上。
「別看了。你這樣看我會尷尬。」翠兒說。
當翠兒轉身把燈關掉,只亮着床頭的小枱燈時,房間變暗了,陳生發現牆紙上的星星,原來是帶着夜光。
陳生笑着告訴她:「紋身女孩的房間,何會有這樣滿天星星啊?」
翠兒沒有回答,就轉身坐到床邊,陳生靠上前,二人緩緩的躺下,就吻了起來,雙手一直在對方身體上探索。翠兒身上的睡衣,雖然不殘舊,但明顯因洗了很多遍而變得寬鬆,上面黏滿了微微的毛頭。睡衣略厚的棉質,雖然正好掩蓋了她沒有戴胸罩而突出的乳頭,但陳生感到好奇,平時父母在家中翠兒也是這樣穿,還是她故意這樣做呢?
陳生的手順着翠兒的乳房一直摸下去,他隔着內褲觸摸到翠兒的私處,感覺到一陣興奮之餘,但仍保持克制。
「你這裏有安全套嗎?」陳生問翠兒。
「我怎麼會有?我男友在美國呀。」翠兒皺着眉看着陳生,明顯是有點怪他怎麼沒準備好。當然陳生知道,要是準備好,也會惹來另一種的責怪。(待續 七)


不想擁抱我的人:在星星消失前離開
為了買安全套,陳生只好穿上鞋子,走到附近的一家便利店。為免遭店員白眼,於是陳生還多拿了一包濕紙巾和口香糖。陳生知道他得加緊步伐,因為他不想出現任何變卦,不管是翠兒臨時改變主意,還是她父親會突然出來看電視。
在陳生順利回到翠兒房間後,二人就躺到床上。
當陳生緩緩進入翠兒身體時,那被拆開了的安全套包裝錫紙,就丟在翠兒和Alex那合照的相框上,包裝袋裏的潤滑劑還沾到相框上。他們已盡量輕力一點,不讓那金屬床架搖動得太響。大概是Alex和那種緊張感的關係,陳生沒多久就已經完事。
翠兒並不介意,因為反正二人事後緊緊擁抱在一起,她就已經覺得是一件很溫暖的事情。
「今晚出來的時候,你就已經決定了要和我來嗎?」二人側着睡,陳生從後抱着翠兒,一面吻着她的耳背,一面低聲地問。
「不是,我才不像你這樣色。」
「那你甚麼時候決定的?」
「也許是你走了後,突然想念你;也可能是剛才在樓下被吻過後,回來就有點想吧。」翠兒尷尬地笑了一笑。「每個月到了這幾天,都會特別想要。」
「我跟你不一樣。」
「哦?」翠兒側着頭,瞄了一下陳生。
「我甚麼時候都想要。」
「賤人。」
看着翠兒的酒窩,陳生忍不住把她的頭側過來,並深深地吻住她。
「一直在幻想抱着你的感覺。」陳生一面說,雙手一面從後伸向翠兒的胸部,用掌心緩緩地托着翠兒的乳房。
「跟你想像的一樣嗎?」
「差不多,Size還可以想像。」
翠兒笑着,輕輕打了陳生的手一下。
「這樣抱着待到天亮就好,很舒服呢。」陳生說着,呼吸都吹到翠兒的頸上,讓翠兒輕輕的打了一個顫抖。
「不行啊。」
「我可以明天一早就走。」
「你早不過我爸的,他真的很早就會起來去晨運,要是他回來看報紙的話,你更沒機會走了,所以我剛才不是說了,你不能在這裏過夜嗎?」
陳生當然明白,他也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要是真的過夜,他也不知道怎樣跟家裏的太太交代,因為他說今天公司有個重要會議要開,但一般來說,也只會開到三四點,從不通宵的,所以雖然時間還早,但他深知道,今晚他總要回去的。
「不如抱着一會吧。」陳生說着,把翠兒抱得更緊。
「我怕這樣太舒服,我倆都會睡着。」
「不會,就抱一會吧。這樣好嗎?在你牆上那些星星完全漆黑的時候,我就離開。它們通常會亮多久?」
「沒算過。」翠兒想了想。「大概一小時左右吧。」
「那我們就這樣抱着。」
「真的不會睡着嗎?」
「殊─」陳生示意翠兒別再問。「我們專心看星星。」
於是,二人躺在床上,專心地看着牆紙上的星星,幻想着那是瑪雅人就開始觀察着的夜空星河。那些星星都大得像顆波子,翠兒在想,大概在地球還沒被污染之前,瑪雅人看到的星光,也應該光得這樣子吧。
翠兒不知道陳生有沒有守住他的承諾,因為沒多久,她就已經睡着了。早上醒來的時候,陳生已經早就離去。她發現陳生早已把安全套和紙巾等都拿掉,她和Alex的合照也放回原來的三角架上,甚至視像鏡頭都重新歸位,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到底不過是她的一場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呢?翠兒為了這事,思考了一個早上。
(待續 八)


不想擁抱我的人:回到中學時代
用翠兒這名字來做翠兒的暱稱,實在貼切不過,她就是有着那種完全躲在溫室裏成長的感覺。都快二十七歲了,生活還是可以完全不用照顧自己似的,唸書、工作,甚至是跟男朋友將來的婚事,一切都已被家人安排妥當。
有些時候,陳生認為他和翠兒的關係,就是她對這種固定的生活所作出的反抗行為,她要看觀塘線繼續伸延下去到底會是哪裏?
那晚到過她家之後,他們一直有上床,也試過好幾次再到翠兒的家,可是後來翠兒覺得壓力實在太大,爸媽都在,會讓她很不安。也跑過幾次情侶酒店,翠兒表示她從沒有到過這些地方,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跟Alex以外的人上過床,只是他們都是單身獨居,所以到他們家都比較方便。
翠兒告訴陳生,他是她第一個愛上的已婚男人。
「有分別嗎?」陳生問。
「當然有啦。」翠兒想了一下。「感覺就像回到唸書的時候。」
「甚麼意思?」
「記得中學拍拖時,在黃昏各自從自修室回家後,都不能打電話給對方,免得他爸媽接到電話。你不覺得很像我們現在的關係嗎?」
在送翠兒回家的的士車廂內,翠兒一面說,一面瞪大着雙眼看着陳生。翠兒說過,現在每次見面,她的妝都會化得比較淡,免得陳生有天因為吃下太多化妝品而中毒身亡。
陳生苦苦一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所以啦—」翠兒把頭轉向另一邊繼續說:「我現在會把自己想像是還在唸中學的那個時候,你呢?不是結了婚,只是有個很兇很兇的媽媽的小男生,為免讓你媽媽生氣,所以下課回家後,我都不能打電話來煩你而已。」
陳生聽着,沒搭上一句話,只是默默低着頭,雖然他努力嘗試不去想事情的對錯,但是這事也讓他深深內疚不已,不管對家中那個,還是翠兒。
「過去下班後,經常和同事逛街,但自從認識你之後,我的世界就失去了銅鑼灣,每天只趕着來見你,而我們永遠不會在鬧市中走。除了公司和我家,其餘時間都在九龍塘。有時甚至乎想過,要在九龍找份工作,這樣就不用來來回回。那天聽朋友說,我和他都很喜歡的一家在電車路的日本餐廳,已經結業了,過了幾個星期,我都不知道。有時我不用記得我倆拍拖有多久,因為只要記住,我有多久沒到過銅鑼灣,便知道我們拍拖多久。」
陳生用沉默來回應。當翠兒下車時,陳生沒有如以往一樣,在她家附近下車,走到餐廳等翠兒父母睡覺後上她家,而是告訴翠兒他有點累,所以就坐車回家。
之後陳生發短訊問翠兒:「我們要不要租一個地方?」
過了片刻,翠兒回覆:「那在甚麼地區?」
於是二人開始研究,到底租住哪個地區比較好。
他們幾經思考,終於決定在新蒲崗租下房子。
新蒲崗是個不錯的地區。首先,它沒有地下鐵,這樣避開了撞到陳生太太和所有認識翠兒的人。加上這是個比較老化的地區,一般來說,較少年青人會出現在那裏,大部份人都在那區住上了一段時間,因此感覺上比較安全。
自從他們決定租房子後,他們到情侶酒店的次數越來越少,反而將大部份時間花在看房子這事情上。陳生希望租下五千元左右的單位,可是後來才發現,原來沒有八千元以上,根本不可能租到合適的房間。二人同意,不希望租住那種板間房,因為那帶着一種像時鐘酒店炮房的感覺,這不是他們希望得到的。要是租一個房間,翠兒希望就得有家的感覺,二人可在屋內燒飯,也可以過正常情侶的生活,就像可以發短訊回來,提醒對方回家前要先買燈泡更換,那是一種生活的甜蜜。
(待續 九)


不想擁抱我的人:現實的考量
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不用同一個標準去批判自己,就像翠兒,她討厭陳生破壞他們的世界,因為在那新蒲崗的家中,是陳生和陳太的舞台。
陳太不可能容納陳生去回覆另一個女人的短訊,尤其是他竟然膽敢在剛洗完澡,脫光衣服的時候,去接聽他太太的電話,她認為不是對自己的不尊重,而是對陳生和陳太這兩個身份的不尊重。
每次她提出抗議時,陳生都會反駁,那是因為你的Alex不會給你發短訊,每次總是以電郵或長途電話來溝通,自然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陳生每次提起Alex,翠兒都覺得很可怕,原來自己對於這個原本稱為未婚夫的男人,能淡忘得如此的快,甚至沒有一絲的內疚感。更重要的,是翠兒沒有覺得要和Alex斷絕關係。
透過陳生的關係,她反而更清楚,因為無法永遠和陳生在一起,所以她肯定,Alex是她人生的一艘救生艇,現在和陳生在一起所做的,只不過是減輕這種接近炮友關係的罪疚感吧,把遊戲玩得認真,就讓大家好過一點。
於是翠兒開始學習做菜,新蒲崗的街市沒有甚麼可以買,因此她下班時,便在公司附近街市買點東西,回家做菜給陳生。當翠兒自己從來沒有在家中做過一頓飯時,她感覺就像玩真人版的Cooking Mama。她甚至在上班趁老闆不在時,到那些新婚網站瀏覽,在討論區跟別人談論做菜的技巧,並努力說服自己,長遠來說,也是對她和Alex的關係有幫助的。
翠兒的工作,大多沒有加班的可能,相反陳生卻經常被困在公司中。翠兒住了下來後,逐漸對這個家有了依賴,即使陳生沒空回來,她還躲在這裏,很晚才回美孚新邨的家。有次母親問起,她是否認識了別人,她辯說老闆有新工作指派給她,所以她得在公司留晚一點。
翠兒想了解陳生的世界多一點,於是她想出了一個方法,她辭去了原本這份由世叔伯介紹的秘書工作,然後跑到廣告公司幹。雖然她並不是和陳生在同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但總算是進了同一個行業,感覺上彼此的關係又靠緊了一點。
翠兒找到廣告公司工作後,才告訴陳生她這個轉工的決定,為此陳生擔心了好幾天。他怕事情有天會變得失控,雖然翠兒只是在廣告公司的客戶服務部工作,但那是家他認識的公司。部份曾在那家公司工作的同事,也轉職到了他現在的公司內,因此他相信,就算可能性有多微,他們還是有可能在某些場合會碰面,這種關係令陳生有點忐忑不安。
男人和女生不同,激情到了最後,還是暗藏了一條止蝕底線,心想到了這裏,就得斬倉。翠兒日漸逼近了陳生的生活,令到陳生不得不思考這問題。陳生倒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可是他無法擺脫的,是翠兒的肉體。
這不是說翠兒的床技特別出眾,而是翠兒的全情投入,在過程中,看到她那純情的外表和酒窩,總教人對她回味不已。加上他已付了三個月按金在這房子上,他不可能說走便走。他心想,就算動了去意,也得忍耐多三個月,否則這些按金租金都白花了。(待續 十)


不想擁抱我的人:對方的朋友
「為甚麼你從不介紹你的朋友給我認識?」翠兒有天在他們家中突然問起陳生。
「是你說過不要認識我的朋友嘛。」陳生在半睡半醒間回答翠兒。
當然,陳生還是有認真想過,但是盡量以社交圈子不重叠為佳。
「但我現在改變了主意,我想見呢。」
「為甚麼你突然改變了主意呢?」
「我覺得每次總是我倆在一起,我就有種感覺,好像你永遠不想把我介紹給你朋友認識。」「其實我們之前不是討論過嗎?」陳生的睡意全消,調整了一下語氣,嘗試向翠兒解釋:「這樣有點困難,她都認識我大部份的朋友。」
「那你總有些哥們不會把我說出去吧?我又不是見她家的親戚和你們兒子的乾媽。」翠兒說着。
「首先,我沒有兒子,就算有的話,也不會搞乾媽的那一套。」陳生沒好氣的說。
「那只是比喻呀。」翠兒說。「你總有些朋友是信得過吧?我們可以跟他們一起出去呀。就算你不說我是誰,說我是好朋友也可以。」
「只有弱智的才會相信。你認為我這樣子帶你出去,人家就會知道啦,怎麼可能?」陳生沒有告訴翠兒,她的樣子確實和他年輕時喜歡過的兩個女生有點像,就是那種有大大的眼珠和略帶嬰兒肥的特質。要是跟陳生從小認識的朋友,一看就知道是陳生會吃的那一種。
「我不理,我就是要和你朋友見面,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安排好和誰吃飯。」翠兒語氣堅定的說。
「那如果不見呢?」陳生反問。
「那你會失去最佳行使的權利,你會知道會有多慘的!」說着,翠兒擁着陳生,一直試圖用她的舌頭在陳生的身體上蠕動。陳生知道這事情非安排不可。
在一個星期後,陳生安排了他兩個朋友和翠兒見面。一個是陳生的中學同學細輝,另一個則是他舊公司的同事阿滿。二人都是陳生既已結婚,同時在外面也有情婦的朋友。細輝從來不在舊同學聚會掩飾,甚至把情婦帶來,其行為當然也讓聚會上的女同學為之側目,但也令當年跟他分手的女生暗自慶幸,因為她們終於認清細輝的真面目。阿滿在陳生的舊廣告公司中也十分出名,阿滿經常組織大夥兒到東莞嫖妓。陳生向二人提出,不如組織一個情婦聚會,就是各自帶自己的情婦出來,一起吃飯聊天唱歌。二人聽後也大表贊成,細輝認為這點子確實不錯,他的小三也老是埋怨常常躲在房間內,有點沉悶。
於是陳生安排在一個星期五的晚上,在尖沙嘴天文臺道的一家上海菜館舉行聚會。陳生本來想着約在九龍區是絕對安全,但後來訂了枱後,陳生就有點後悔。畢竟上海菜館在那個專門過港島的計程車站前面,雖然他太太的朋友很少住在九龍,大部份都住在港島的,但有時總會過來尖沙嘴逛街,然後搭計程車回港島的。
只是既然已約好了細輝和阿滿,就不好意思再改,於是陳生只好硬着頭皮赴會。陳生更特意把晚餐時間約在翠兒下班那段時間,這樣她肯定要比原來約好的時間遲上十五分鐘,這樣可避免陳生和翠兒一起進入上海菜館。因為要是刻意提醒翠兒不要結伴進去,這更會惹起她的不滿。
陳生走進菜館後,見細輝和阿滿已到,而他們的情婦,都各自坐在自己身邊。陳生有點意外,因為他自問見過他們不少的女朋友,但這兩個女生,陳生卻從沒有見過。雖然這兩女生各自是細輝和阿滿的女人,但卻流露着一種共同的氣質,陳生不知道怎樣去描述,大概想了一陣子,才勉強想出一個詞語形容,就是「俗艷」。(待續 十一)


不想擁抱我的人:消失的酒窩
在點過前菜,兩名女生去了洗手間後,陳生稍稍靠近細輝。
「你的女友幹甚麼的?」陳生問細輝。
「她是媽咪。」
陳生一時間沒有會意過來,細輝看到,就補充了一下︰「她在夜總會做媽咪。」
「她們兩個認識的嗎?」陳生再問。
「她們曾在同一家夜總會裏工作,就是去年我和阿滿常去的那一家。」細輝說着他的戰績時,顯得有點眉飛色舞。
「對呀,現在泡小姐已經不是潮流了,吃媽咪才算王道。」阿滿補充地說。
「是呀,那些小姐都是為錢工作,只會叫你買這買那,把你當水魚看,媽咪才有感情,她們可真心不賣啊,要花時間精力去泡呢。」
一時間,陳生不知道該說些甚麼。
片刻,翠兒來到,陳生讓她坐在自己的另一邊,讓她不用跟那兩名女生坐得太接近。陳生簡單地介紹了阿滿和細輝,而細輝的女友叫Jacqueline,阿滿的則叫Mimi
陳生心中暗想,真是非常媽咪的名字啊。
陳生一直在想,這一桌奇怪的組合,即使旁邊的食客也能看得出,翠兒和她們的格格不入。他們大概會想出一個這樣的故事︰一個在小康家庭長大的純情女生,因父親欠下巨債,走投無路之下,不得不透過扯皮條的協助,介紹她到夜總會工作,以便盡快替父親還清債項。而這兩家夜總會就派出其人力資源部主管,簡稱「媽咪」,出來面相一下這個女生,看看誰願意出高價把她羅致旗下。
陳生知道自己想得出這樣的一個故事出來,翠兒也不難感覺到。飯桌上,翠兒顯出應有的禮貌,在兩個女生在聊化妝品時,翠兒也會搭上一兩句話,表現得相當大體;當阿滿又說着他那些很爛的笑話時,翠兒也會陪着笑。
但明顯地,陳生看得出翠兒很不爽,而且從她的眼角中,暗暗感覺到她那份怨氣和鄙視。除了禮貌地搭話外,大部分時間翠兒都顯得格外沉默,只是板着臉默默地在吃飯。
「喂,小妹。」在大家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Jacqueline突然問翠兒。「能喝酒嗎?」
「可以啊。」翠兒點了點頭。「但酒量不算太好。」
「等一下要不要去卡拉OK坐一下?唱一下歌,劈一下酒吧。」
「可以啊。」翠兒爽快地回答。
結果,Jacqueline安排了一行六人飯後到尖東的一間卡拉OKJacqueline目前正在這家卡拉OK裏工作,而細輝跟經理明顯非常熟絡,在他們一到來時,經理就帶他們到一個中型的、有獨立洗手間的卡拉OK房。
「我先給你叮熱那碟。」經理一面說,一面嘴角帶着一絲微笑,退出房間。
「喂,要不要找你組的小姐進來坐坐呀?」在酒還沒送來時,阿滿已趕緊提出。
「可以呀。」Jacqueline一面說,一面把視線轉向翠兒。「小妹,你介意嗎?」
陳生看着翠兒,翠兒並沒有回他一個眼神,就直接回答︰「隨便吧,反正我也沒試過,當是見識吧。」
「夠爽快,我喜歡你。」Mimi給了翠兒一個大拇指。
翠兒微微地笑了笑,但臉上的酒窩卻沒有出現,陳生有點不知所措。
Jacqueline打過電話的十分鐘後,有五六個女生走了進來,聽她們的口音,顯然大部分都是從內地來的。Jacqueline表示因為時間還早,所以來上班的女生不多,只好把附近在吃飯的女生叫過來。
片刻,房間內的國語聲音,漸漸蓋過了電視上伴唱的歌曲,而陳生和翠兒,則依舊靜靜地坐着,冷眼旁觀細輝和阿滿等人玩樂。(待續 十二)


不想擁抱我的人:痛愛
在卡拉OK房內,小姐們分別坐到各人身邊,Jacqueline也很識趣,沒有叫她們坐到陳生身邊,可是在翠兒和阿滿之間,卻坐了兩位小姐。
靠近翠兒身邊的那一位懂得說廣東話,於是就跟翠兒聊起來,並問翠兒是哪裏人,翠兒告訴她,自己從小在香港長大。在這句對話後,氣氛馬上變得有點尷尬,於是陳生提議不如點歌,翠兒立即起身,坐到電腦螢光幕那邊去點歌,而陳生則獨自在喝啤酒。
「沒事吧?」細輝靠近陳生問。
「你認為呢?」陳生瞪了細輝一眼。
「你想我怎麼樣?」細輝說着,一臉無辜。「難道要我帶家中那個出來嗎?你不是說要各自帶自己的情人嗎?這很正常啊。」
「我沒想過你們的情人會是這個水平。」
「那是甚麼水平?你想怎麼樣?不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好命啊,找到一位如此可愛的紅顏知己。」細輝說着,敬了陳生一杯。
此時經理拿着一隻用紙巾墊着的瓷碟進來。
「小心熱。」經理一面說,一面把碟子放在茶几上。
阿滿見到,馬上就靠到陳生身邊去,然後從袋中拿了一小包可卡因出來,並用信用咭把那些粉末𠝹成一小行,跟着捲起鈔票。
片刻,翠兒點的歌曲音樂響起,她坐在角落處,一邊拿着咪高峯,一邊看着陳生。陳生記得這首歌是容祖兒的《痛愛》。生命往往就像電影般巧合,陳生在想,要是現在是一條廣告片的話,那麼鏡位和動作都配合得非常完美。
在歌曲的前奏快要完結時,翠兒舉起咪,唱着第一句歌詞時,她一直看着陳生。在他們二人之間,阿滿的頭緩緩劃過,並俯身到茶几上去吸吮他的可卡因。然後就響起了翠兒幽幽的歌聲。
仍然難禁看着你這個壞人 
有甚麼的吸引
殘酷至此更令我想靠近
心知要換個別人還是有人
陳生知道翠兒可不是隨便的點這首歌,而是別有含意的,她一面唱着,視線從沒有離開過陳生。陳生初時也感到有點尷尬,於是便轉身去跟細輝聊天碰杯,可是當歌曲唱了一半後,陳生就不再逃避翠兒的眼神了。他們直接互相對望着,從翠兒的眼神中,陳生知道她到底是怎樣去看待他們之間的這一段愛情,陳生倍感愧疚。
記得在第一個晚上之後,翠兒曾經發過一條短訊給他。
「別再把我拖下水好嗎?我快要無法自拔了。」
當時陳生想也沒想,就回覆了翠兒。
「我們,早已在水中。我們抱着,能浮,比較安全。」
陳生從沒有想過,自那天在領事館碰到翠兒後,他們的感情會發展至如此地步。
他對她有着一份內疚和歉意,因為他知道不可能給她一個怎麼樣的名份,可是每次想到這裏,他甚至期望每天晚上翠兒回家後,會和Alex甜蜜地通電話,這樣就可以減輕他的罪咎感,並能告訴自己,他並沒有耽誤這個女生任何事,她還有一個屬於她的幸福家庭,在遙遠的地方等待着她,將來她和Alex還可以到大型超級市場選購泳池濾水器,挑選防止嬰兒在樓梯自行上落的護欄,在冬季去斬聖誕樹,萬聖節一起雕南瓜,過着荷里活片中中產家庭的健康生活。而他自己,則繼續待在香港,為每年銀行加息而煩惱不已。(待續 十三)


不想擁抱我的人:當愛已成往事
陳生無法記起,翠兒還唱了甚麼歌,她只是一直唱,盡量避免和其他小姐聊天,她偶爾也會在阿滿舉杯碰飲時,禮貌地陪着飲一下。直到細輝拿着鈔票,讓其中一位小姐跳上茶几,隨着音樂表演脫衣舞時,翠兒借故走進了洗手間。陳生不知道該在這個時候去欣賞這樣的表演還是甚麼,於是他拿起咪高峯,點了一首歌去唱。陳生只想躲在廁所那道門後的翠兒知道,他並不陶醉在其中,翠兒一直都沒有告訴他,其實《不想擁抱我的人》是一首翠兒最喜歡哥哥張國榮的歌。雖然這首不是哥哥的主打歌,但翠兒每次聽到這首歌時,都感動不已,不管在幹甚麼,她都會停下來,感受這首歌的歌詞。有好幾次在車廂回短訊時,因聽到收音機在播這首歌,她的手都不期然停下來。
同偕人生路
不知要如何做得到
仍能尋覓怎麼可能問誰是最好
翠兒在門後聽到歌詞,按下洗手盆的水龍頭,任由水流出來,藉此掩蓋她的飲泣聲。除《不想擁抱我的人》外,翠兒也喜歡《妳的名字我的姓氏》。有時她會用自己的iPod在家中播歌,但後來刪掉了《妳的名字我的姓氏》這歌,因當中有句歌詞:「最迴腸盪氣之時可用你的名字和我姓氏 成就這故事」,聽到時會讓大家感到尷尬。
翠兒發現,原來自愛上陳生後,她除了在不知不覺間不去銅鑼灣外,還放棄了一些她喜歡的歌和電影,小心翼翼地維持着這段感情。可是堅持下來的,到最後能往哪裏走,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明白世事往往沒有標準的答案,最後都是莫衷一是的模稜兩可,正如小時候看羅茲威爾的解剖片段,說來說去,到底這片段孰真孰假,她不知道。當亞視播出外星人片段,無線就會播放踢爆外星人節目,接着亞視就播踢不爆來反駁,這樣的一直糾纏下去。
當陳生的陳太是對嗎?兩個人的愛情是否只有應不應,沒有該不該呢?
翠兒有時感到害怕,她沒像其他當別人第三者那樣,會感到愧疚和對不起人家的太太,對Alex更是淡然。陳太對翠兒來說,是個模糊的概念,摸不着,好像電腦程式內讓你當機的病毒,她隱藏在翠兒的大腦內,要是她思考這段感情,便會當機。
翠兒曾看過一篇報導,世上有百分之四的人,是毫無罪惡感的,這些人大部份會成為罪犯,有些則會成為運動員或敢於冒險投機的金融經紀。翠兒認為也許她是那百分之四的其中一員,只是那報導沒提及,這類人也有機會成為第三者,甚至是個快樂而不掙扎的第三者。翠兒回想,要是她不掙扎,為甚麼她現在會哭?那是因為陳生置她於這位置,使她和那些媽咪成為同一類人。翠兒想到這裏才發現,原來自己傷心的,並不是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是自我的感覺受損。
三個月後,陳生坐在回家的計程車上,聽到了收音機播着一段新聞,說著名歌手張國榮在文華酒店自殺身亡,陳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今天適逢是愚人節,他甚至想過,這個會否是愚人節的玩笑呢?但司機聽着的是香港電台,這樣的官方電台,不大可能在新聞報導中開這樣的玩笑吧。
當陳生到了新蒲崗的單位時,他發現桌上的那杯薄荷茶仍有餘溫,但翠兒的衣服、化妝品和雜物已不在,床頭只剩下一個插在迷你揚聲器上的小iPod:那鮮紅色的iPod,是樂隊U2主音Bono為愛滋病籌款所成立的(REDProject Apple crossover設計的,那是陳生在初相識時送給她的禮物。陳生輕輕的觸碰旋轉鍵,有首歌已被選定在那裏暫停着,陳生按一下播放鍵,音樂緩緩的響起來:
同偕人生路
不知要如何做得到
仍能尋覓怎麼可能問誰是最好
陳生知道,翠兒是不會再回來了。
(待續 十四)


不想擁抱我的人:偶遇
陳生每次偷偷拿出鎖在鎖匙扣上的USB,打開檔案看着講述他和翠兒相遇經過的文件,才讓他有點踏實,否則一切好像從沒發生過一樣。
為了新蒲崗住所的租務和按金問題,陳生花了一段很長時間去處理,而傢俬和雜物都得被迫棄掉或送給別人。之前陳生和翠兒替新居添置的東西都不多,大概已預示彼此對這段感情都有所保留。只是早前買下來打邊爐的電磁爐和器具,一次都還沒有用過便要棄掉,陳生頓感尤其可惜。
當陳生收拾物件時,他有點難過,就像鰥夫一邊收拾亡妻的遺物時,一邊暗自埋怨,為甚麼對方要死得比他早。翠兒結束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東西收拾好,轉身離開,然後讓陳生收拾這個攤子。陳生不忘安慰自己,這也有好處,接下來的幾個月,他都不用開夜班,陳太會非常高興。但陳生希望讓事情發展得較為自然,因此他還會在一段長時間內,偶然故意在公司待得晚一點,好讓這事慢慢淡出。
有個問題一直困擾着陳生,他到底有愛過翠兒嗎?還是這不過是一場純粹的肉慾遊戲?雖然陳生認為自己曾愛過翠兒,但他很奇怪,幹嗎翠兒離開時,他卻沒有感到絲毫可惜呢?難道是他太善忘?這大概像他小時候的一位表姨,她患了肝癌,在醫生的勸喻下,最終動了手術切除半個肝臟。那表姨告訴陳生,她在手術後第二天醒來時,除了那疤痕令她隱隱作痛外,她感覺到身體好像少了一個部份。明明跟着她三十多年的那個肝臟,突然間有一半已離開了她身體,永遠都不會再回來,那個被充斥三十多年的地方,現在突然變成空洞。明明好端端的在身體那裏,怎麼最後都守不住呢?
那表姨告訴他,其實生命的存在和不存在,都是一種習慣,它沒有你想像得這樣堅固。存在,你會習慣;失去片刻,你也會習慣。因此陳生在日後拍拖時,不管是自己提出分手或是被女生拋棄,他都用這樣的方法提醒自己。在今天看來,翠兒其實就像壞死了的半個肝臟。我們生活在這城市,有太多瑣碎事要煩惱,八達通增值了沒有?今晚球賽上盤讓球是多少?今晚有賽馬,該走紅隧還是西隧?那紅籌該沽貨還是持有?該條視頻在那網站還可下載嗎?一天有太多事要忙,那還有閒暇去照料感情嗎?
陳生在收拾東西時,才發現他們租下的房子很奇怪,原來在廚房牆上的一個開關燈掣底下,有個藏着電線和開關系統的鐵箱,這鐵箱並沒有如平常一樣,藏在紅毛泥牆上,而是外露在牆壁外,就像裝修工人臨時想起要為廚房裝上一個燈掣開關按鈕,但負責鑿牆的工人已離開,他只得臨時裝在牆外一樣。陳生感到驚訝,原來他一直沒有發現這事,大概因每次回來,燒飯的都不是他,因此很少進出廚房,所以沒有留意到。加上那外露燈掣的鐵箱,比它表面的那個燈掣膠殼要小,要是你從客廳直望過去,那燈掣就像正常裝在牆上的燈掣一樣,只要你走近看時,才發現它是整個凸起來。陳生覺得這個家好像是個臨時的戲棚,跟圍村附近的神功戲戲棚一樣,演了幾台戲後,戲棚便會拆掉,煙消雲散。
陳生不禁在想,到底下次和翠兒相遇時會在甚麼地方?大家拿到美國簽證後的路上重遇?還是各自拖着另一半,在那個他們在一起時根本不曾到過的銅鑼灣百德新街街頭偶遇嗎?陳生不知道。生命就是無法估計的偶遇。
最後,陳生把外露的開關燈掣輕輕一撥,然後關燈離開。
(十五 全篇完)